整个身体都失去了知觉。巨大的冲击力使我的头盖骨被撞得粉碎。下落过程中，我呆呆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脑海中的往事一一浮现。我仿佛看见，灰色逐渐变成了，淡蓝色，浅蓝色，天蓝色……
自从我生下来，母亲便告诉我，我们是候鸟，到了秋天会和族群一起南飞，夏天再飞回来。我们的族群是一个大家族，少说也有几百只鸟。我们整个家族的鸟全都是一身洁白的羽毛，就像雪一样。
我的第一次迁徙至今记忆犹新。年轻气盛的我刚刚长出了羽毛便肆意享受着飞行的快感。挥动翅膀时肌肉收缩所带来的酸胀感充斥着我的整个头脑，使我无法自拔。那时的天还很蓝，空气也格外清新，山头上，田野里到处都有辛勤工作的青年们的身影。那时的人类都给人一种淳朴的感觉，身上不是穿着蓝色的衣服就是穿着绿色的衣服，大街小巷都张贴着一个老爷爷的画像，有好一段时间我都以为他下巴上的那个小黑点是哪个调皮的同伴做的恶作剧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越来越健壮，父亲也越来越老。有一天，几个叔叔抬着一个尸体回来了，是爷爷。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那洁白羽毛中无比醒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贯穿整个前胸的洞。
自此以后，父亲变得一蹶不振，整个家族也变得越来越乱。为了族群的生存，母亲带领我们组织了新一轮的迁徙。
距离我的第一次迁徙已经过了好长时间，我也早已忘记了那初次翱翔的快感。人们的装束也在变化，原本的蓝绿色的海洋已经被夹克衫、牛仔裤、西装所代替。大街小巷里张贴的画像数量也有所减少，画里的人虽说也是一个老爷爷，但却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眼睛里包含着乐观与坚强光芒的老人。
飞过一片森林时，前方传来了枪响。母亲早有预料地让大家散开，然而却有一个健壮的身影向下方冲去。父亲眼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在撞击到对方的那一刹那，自己坠落在地。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的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母亲立即向父亲飞去，然而在不远处又闪过一丝金属的光泽。一声巨响，暗红色的鲜血迸溅在四周草地上，原本洁白的羽毛也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红斑，被炸开的肉块与内脏飞的到处都是。母亲拖着半截身躯爬向父亲，依偎在父亲身旁，她也笑着。被炸飞的洁白羽毛从空中落下，盖在他们身上。
我成为了整个族群的领导人，我们又完成了几次迁徙，然而每次迁徙过后，活下来的却少之又少。
我逐渐老去，族群里的鸟也逐渐减少。一个冬天，我带领着仅存的几只鸟开始了最后一次迁徙。我看着没有尽头的远方，回头看着那些与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面无表情地对他们吐出了三个字：
“我们走。”
墙上的老爷爷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身着奇装异服的人，不知道在做着什么奇怪的动作，但人们好像还挺喜欢的。至于人们的服装则更是千奇百怪，我们飞了一路竟没有看见重样的。
我们在浓雾中迷了路，全都失散了。慌乱之中，我重重地撞上了一根电线杆。
脊梁骨传来的剧痛使我停止了回忆。大概是落地了吧，呵呵，看来全身的骨头都碎掉了。我无奈地苦笑。我扭头看了看自己的翅膀，原本使我引以为傲的洁白羽毛，早已浸透了鲜血。
恐怖的猩红色从视野的边缘开始蔓延，逐渐覆盖了所有眼前的景象。天空被渲染成了红色。
耳边传来了汽车飞驰的声音。
越来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