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冒了严寒，回到相隔两千余里，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
时候既然是深冬，渐进故乡时，从篷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仅有几个萧索的荒村。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我这次是专为了别他而来的。
第二日清晨我到了我家的门口了，周围一片寂静苍凉。我的母亲早已迎着出来了，接着便飞出了八岁的侄儿宏儿。母亲很高兴，但也藏着许多凄凉的神情。我们讨论了一会儿搬家的事，随后便说到了闰土。此时，我的脑海中不仅回忆起儿时一幅幅温馨愉快的画面来。从母亲口中，我得知他景况也很不如意。
母亲出去看几个村里人，我便于宏儿闲聊起来。“哈！这模样了！胡子这么长了！”一种尖利的怪声突然大叫起来。我被这怪叫吓了一跳。一回头，看见一个像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的女人站在我面前。母亲进来告诉我这是以前开豆腐店的杨二嫂。我便记来以前确实有一个“豆腐西施”。随后，那圆规开始用尖锐刺耳的声音责骂起我来，说完后，一面愤愤的转身，一面将我母亲的一副手套塞在裤腰里，出去了。
过了三四天，我吃过午饭，坐着喝茶，觉得外面有人，我出去看，惊奇的发现是闰土，他苍老了很多。我想开口说话，却又说不出来，只听他叫了一声“老爷！”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母亲与宏儿听到这声音，都下来了，跟闰土聊了许多，得知他也有许多苦处。临走前，我让他拣了几件东西和草灰带回去。
又过了九日，是我们启程的日子，闰土带了一个五岁的女儿管船只。宏儿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和母亲也都有些惘然，于是又提起闰土来。母亲说，前日里杨二嫂在灰堆里掏出十多个碗碟来，说是闰土埋的。之后便拿了那狗气杀，飞也似的跑了。
船行驶远了，母亲与宏儿都睡了。我希望宏儿与水生过上好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