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脚下是泥土，是思念。
车子一路摇摇晃晃，大块大块的岩石被风化成沙砾和小石子，略显光滑平整。周围的树萌发出星星点点的绿意，干涩的阳光洒在脸上，我望着窗外错落有致的土堆和高耸的石碑，闭上了眼。
她到我们家时已94岁高龄，我让出自己的床，与父母挤在一起。她房间的门总是紧闭着，但我仍能趁母亲给她擦洗身子时过去偷看几眼。她与我记忆中那个送给我面包和糖果的慈祥老人早已不一样。孱弱的身躯中透出无力，手臂上的静脉突起。她的皮肤似枯老的树皮，流露着岁月的痕迹。她眼中的无神、灰蒙透过一滴浑浊的泪划过眼角。母亲发现了那滴泪，眼角也红了。
我想让她笑一次，最好笑着流泪。小升初时，我玩命复习，直到所有知识点都倒背如流，直到语文书和单词表快被翻烂，我迎着阳光走向考场，心中一片光明，仿佛一棵葱绿的树。
去领通知书那天，看到桌上沾满阳光的通知书——语文成绩年级第一、总分年级第一，我开始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即狂奔回家。待熬到放学，我无视人流中几个要好朋友的身影，也顾不上告别，一路向家奔跑。钥匙颤抖着，却怎么也插不进去，待我推开门，我看到我卧室的门大开着，我的脚步放慢，心中不住地祈祷，盼望这一刻别来得这么快。但当我看到空空如也的床时，我鼻子一酸，蹲在地上，脑中回想着那个总是向我笑的她。我细细辨别空气中她的味道，但闻到的只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她是我的奶奶。
再一次相遇，便在山顶了。
我睁开眼，走下车，轻轻点燃一张早应点燃的成绩单，在火光中，我隐隐看到她笑着流下一滴浑浊的泪。那滴泪沾湿了空气，阳光又一次饱满起来，不远的无名树上的绿芽清晰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