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说生命脆弱，因为脆弱的生命往往能折射出耀眼的光束；也不必说生命短暂，因为短暂的生命往往能散发出沁人的香气。生命的最美姿态是什么？我想，是短暂一瞬中的留恋与向往。
外公患有癌症，一辈子坚强的他，在与病魔的抗争中日渐清瘦。即便是夏日酷暑，外公的床都得铺着厚厚的棉被，为减轻他的骨骼硌到床板带来的钻心痛苦。夜晚，从他的房中时时传来因为病痛发出的呻吟声，牵动着每一个子孙的心。
外公的床边摆放着一个咖色圆筒形玻璃罐。瘦骨嶙峋的外公时常注视着那罐子，用他那饱经风霜的双手抚摸着这个平平无奇的小物件，眼睛里充满了爱怜和不舍。
那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清风拂过月稍，带走了一片月辉，拂去了夏日的浮躁。我心中些许焦躁，夜不能寐，便起身在院子里踱步，伸手抚摸着天边卸下的银色光辉。
恍惚间，我抬眼看到外公的窗户敞开着。月光倾撒而入，照耀在老屋斑驳的地板上。外公倚靠在床边半躺着，床头柜上那盏旧式台灯，弓着腰，在夜间长亮着，发出微弱昏黄的光线。
我缓缓走向窗边，攀在窗沿上，注视着外公的一举一动。只见外公把玻璃罐轻放在床边，拿起剪刀，一寸一寸细细剪着月光。月亮的银色光辉倾洒在玻璃罐中，恍惚间折射在老屋的白墙上，墙上贴满了相片——每一张都是温馨美好时光的定格。
外公的目光随着月辉跳动，也缓缓定格在了照片上。他微笑地看着那些美好的回忆，眼光逐渐迷离。
缓缓地，外公把罐子放回床头柜上——那些他一寸一寸剪下的月光还在罐中闪闪发光，为这位充满情趣的老人照亮了那些记性中最美好的回忆。
如今，外公已离我而去，但我的脑海中常常浮现出那个装满了月光的罐子和那个细剪月光的老人。
如今想来，才明白外公的用意。
试想，一个饱受病痛折磨的的老人，在生命垂留之际，以剪月代病痛，只为分散自己的痛楚，消磨家人的担忧。罐中月光照耀在墙上，为他晕出子孙定格住的笑脸，对他而言，也是一种享受和欢乐罢。
清冷的月光倾洒在老屋的地板上，像银子一般闪闪发光，仿佛在追寻外公曾经的足迹。我伸出手，想挽留住一丝白光，铺在外公永远定格在这一瞬的身躯旁边，为他照亮那片我无法想象的未知黑暗，但手触之处，唯余冰冷之感，像眼底的泪痕一样。
或许，外公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诠释了美——它脆弱而短暂，可在我看来，却有着最灿烂的光辉，散发出最扑鼻的香气。这，便是生命最美的姿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