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冷漠”就像一阵大雾，在当今社会弥漫不散。听惯了新闻中的世态炎凉，看惯了宫斗剧中的尔虞我诈，善良，它似乎已经离我们远去。
然而，也总有一些人，在生活的角落里保持着善良，如同萤火之光，世界即便昏暗，却也会因此而光明。
楼下底层的一户人家，正对着电梯门，住着个年过古稀的老爷爷。他脸庞黝黑干瘦，皱纹宛如曲折的河道，眉头常年紧锁，两眉之间一道深深的沟，神色冷漠而威严。
这副模样，在孩子的眼里，便是凶恶霸道了，总让幼时的我有些惧怕，从不肯与他亲近，哪怕对视也是不曾有过。况且后来因为年纪增大，还镶上大银牙，孩子们总在背地里小声地叫他“土拨鼠”。
有一年除夕，他招呼从他门前过的小朋友到他家取新年糖果。我激动得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土拨鼠来分糖啦！”话刚出口，才知自己犯了错，慌忙捂住嘴。“土拨鼠”正欲拉住我，吓得我“嗖”地飞奔逃走。
那一日，或许是过节的缘故，上下电梯的人多了，又因为下雨，过道上、电梯里是凌乱相叠的脚印，带着肮脏的雨水，泥泞不堪。每每经过楼道和电梯，大家都在彼此抱怨天气。
“唉！大过年的，又下雨……”
“对啊，脏死了，家里刚刚掸过新，看这泥水，啧……”
第二日是大年初一，我还在睡梦迷糊间，就听得楼下邻居们喧闹的声音，远远地，能听出是喜悦和赞叹的调子。我也好事地着急下楼去瞧瞧，打开电梯时，眼前一亮——
嗬！昨日还满是泥水脚印的地面，竟然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红色地毯，材料还是那种带吸水功能的，踩上去，脚底干燥松泛，发出簌簌的细响。电梯到了底层，外面过道也是一条十多米长的地毯，一直通到大门口，已经有和我一般大的熊孩子不断地在那儿蹦跶、追逐。
门厅里的邻居长辈们还在问：是不是物业铺的地毯？物业连连否认：工人们都放假了，不是，不是！
是不是顶楼那家大老板铺的地毯？大老板赶紧摆摆手：到除夕我都还忙得脚不点地，不是，不是！
这时候，住在电梯对门的“土拨鼠”爷爷缓缓打开门，他向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他仍是一张表情肃穆的脸，但到底是大年初一，那时的我还是懂礼貌地点头了，虽然一步一挪地，万分不情愿。
“土拨鼠”让我在门口等着，自己从屋里拿出一个糖罐子，递给我：“喏，你的，其他小朋友都拿了呢……”玻璃刻花的罐子里是花花绿绿的糖果，我咽了一下口水，接了过来。
“谢谢爷爷！”
“娒，不客气的哦！不过，吃了之后，一定要告诉我，‘土拨鼠’的糖是不是特别好吃？”
“嗯！”我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却瞥见地上零散地丢着一条漆成黄色的木头米尺，一把裁缝剪子，还有红色的地毯边角料，松松地卷放在那儿。
关门出去的时候，我回头大声地跟老爷爷说：“您的糖，是这天下最好吃的，一定是！”
过道上，年初一的晨光斜斜地照过来，天已经放晴，世界一片闪亮，分明是一个在寒冬里少有的暖和天气。
